静心道人的棺木停在大殿。
从山门至大殿,一路魂幡飞扬,两侧站满了提着白灯笼的素衣道士。
看着我的眼神,多是好奇。
显然,他们并不知道静心道人死之前,给松慈观挖了一个大坑。
但李静念知道。
他的表情一直非常严肃。
但些微细节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安。
我也不同他讲话,只沉默前行。
至大殿,便见静心道长黑白遗照已经挂起,白花装饰。
灵位上写着静心的法号、道职和生卒年月。
香烛灯果一应俱全,朝简如意一应法器皆在。
棺木未合盖。
静心道长安卧棺中,已经瘦得脱了形,全没了去年在京中时的风采。
我站在棺旁默视片刻,转回来,依规奉香,然后打开祭奠青词念了,焚于灵前。
李静念便道:“真人,请到后面歇息说话吧。”
我说:“不用了,我还有事要做,不方便多呆。静心道长有什么话留给我吗?”
李静念从袖子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我,道:“师兄昨日起床写了点东西,没给我们看,直接装信封,让我务必亲手交给真人。”
信封里只有薄薄一张纸,寥寥数行字。
“云来云去本无迹,花开花落即此心。莫问死生分梦醒,但观明月照空林。炉中丹火凝真炁,掌上阴阳转玉琴。若识大化循环理,青山白水共长吟。”
读下来,心有所感,不由把最后一句反复咀嚼了几遍。
虽然只有一面之缘,但静心道人已经看出了我被劫寿命不久矣。
这是他从自家角度给我指点的破解门路。
一如素怀。
各有不同,却可相互印证。
原本模糊的念头慢慢变得清晰起来。
只不过,想要把这点念头变成破解之法,还需要更清晰更强烈,而且还要有一个合适的契机。
我仔细将这一页纸装回信封,然后收到袖子里,对李静念道:“静心道长这份指点之情我领了。”
李静念立刻放松下来,道:“指点不敢说,能对真人有用就好。”
我说:“让躲在周围的人都撤了吧,我们单独讲两句话。”
李静念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,扬声道:“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,跑来偷看什么,一点规矩都不懂。”
殿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,由近而远,眨眼功夫,跑了个干干净净。
李静念又对我道:“平时观里管理不是很严格,年轻人禁不住好奇,早就听说真人大名,便都跑来想看一看你。”
我微微一笑,也不揭穿他这个小小的谎言,道:“静心道长是医学大家,又精擅炼气养生,我在京中见他时,他还好端端的,怎么会这么快就仙去了?去年听说他称病辞京返乡,我还以为是他躲避京中风波的托辞。”
李静念道:“师兄本来身子就不太好。他幼时体弱多病,看过很多医生也治不好,都说他活不过十岁,他父母不忍心他夭折,就来观中求师傅收了师兄做弟子。师傅其实不喜收这种富家子弟,可看在他父母敬奉的一千大洋香火钱的份上,还是收下了师兄。那年月观里过得也辛苦,说是方外之士,可不跳出三界外,没钱就寸步难行。好在师兄勤奋好学,绝没有一般富家子弟的纨绔骄躁之气,又天资聪颖,不仅调理好了身体,还继承了师傅的衣钵。只不过,他的问题是先天亏损,只靠后天补足,终究不能逆天改天。师傅临终前说过师兄活不过七十三岁,让他好自为之。师兄,过了这个年,刚好七十三。打去年从京城回来,他就一直在为自己准备后事,所以虽然走得突然,我们却早就有所准备,不至于手忙脚乱。”
我微微叹了口气,道:“那你怕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