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于正月十八即蜀王位，府邸已如皇宫一般，莫说进去，远远看上一眼都是有罪。

萧平安微微点头。

林贵之接道：“仔细算来，姑爷被吴曦召去，已经半年。”

萧平安见他面露戚容，张了张嘴，劝慰的话终究未说。他将话听在耳里，但属实又提不起什么兴致。脑海里反是先想起沐云烟、云锦书，然后才浮起全瑾瑜的模样。

林贵之道：“不是老奴多心，眼下吴曦这人已是疯了。他投降金人之事终于败露。把阶、成、和、凤四州割给金国，还要配合金人沿嘉陵江而下攻打襄阳。川中是骂声一片，吴家世代忠良，出此败类。前些日，他先是逼死义士郭靖，又毒杀了此间通判杨震仲，闹的怨声载道。之前还装作好人，眼下是装也不装了。姑爷是清高耿直的性子，怕是跟他合不到一处去。”

萧平安无悲无喜，思绪还是有些飘散。吴曦如何，他并不关心，不知为何，此际他觉得自己安静的如同一块石头。

林贵之看不出他是有些走神，见他目光深邃，只道是他觉得艰难，接道：“璩家还有些积蓄，若是能花些钱将姑爷赎出来那是最好。”

桌上还有两张大饼，萧平安瞧着出神，一阵恍惚。呆了大半刻，起身道：“我知道了。”

林贵之见他这就要走，微微一怔，终究未加劝阻。到了门口，忽然想起，回身将桌上两张大饼拿了追上。萧平安伸手推让，林贵之用力塞到他怀里。

一路相送，最后看着他高高长长的背影出了巷口。隐隐约约，萧兄弟跟过去不同了，哪里不对，一时却又说不清楚。回到自家店铺，返身关门时，忽然想到了，萧平安不爱说话了。原本就不爱说，现在更加沉默寡言。又想起他一身的伤痕，右手的两根手指也短了一截，不知他这一年多来，究竟遭遇了什么。老人的手在门上多停留了一刻，心头忽然一酸。

兴元府乃是川北重地，因汉水得名汉中，唐先改梁州，后因救护德宗有功升为兴元府。其位置尤为特殊，有秦巴咽喉，襟陇带蜀之称。地势南北窄、东西长，南北高山环伺，北有秦岭，南是巴山（米仓山）。其向北，跨越秦岭，与关中平原相接，直达陈仓，可望京兆府。南越巴山，便是蜀中平原，距成都八百里。向西可至陇南，沿长江东下，可抵中原腹地。

现今来看，汉中恰在华夏版图中心，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，有“得汉中者得天下”之说。西汉刘邦借此发祥，也是蜀汉诸葛亮北伐之军事要地。宋将张浚经营川蜀，称此地“前控六路之师，后据两川之粟，左通荆襄之财，右出秦陇之马，号令中原，必基于此。”

城东六十里，有定军山，乃是三国五虎将老黄忠射杀夏侯渊之地。诸葛亮六出祁山，病逝五丈原，遗命就葬在汉中定军山。江山如画，一时多少豪杰。只是大江东去，滚滚不息，英雄枯骨，一丘土冢。

萧平安出了巷子，日近傍晚，红霞西落，大街之上，一片寂寥。他一步一步，脚印在雪地之上，嘎吱作响。

兴元府之所以能在乱世之中，保得唐德宗太平，正是因为地理位置得天独厚，北方之南，南方之北，四季分明，稻麦两熟。自古就有“气候居南北之适中，物产兼东西之共有”之美誉。

可如今兴元府中，一样的萧条败落。沿街的店铺门板积满灰尘，屋顶雪盖，檐挂冰凌。街上偶见几个行人，都是面有菜色。

上了大街，才想起来，却是忘了问上一句，那盛云英家在哪里。

见前面行来一人，正待拦住去问，却见那人喜上眉梢，先向他招呼道：“萧兄弟？”

萧平安微微一怔，对面这人三十岁上下，文士打扮，相貌俊朗，原来是蜀中唐门的唐中周。调停峨眉青城之争时，曾一路同行，不久之前还在嵩山见过。此人为人敦厚，大家子弟，待人接物，心口如一，诚恳不虚